祝融愣了，“啊？”
“你以后都不怎么回天庭了，在咱们魔界，他还有几个时候能和你打交道的？”
“他要是不上蹿下跳一点，几百年不见面，可能你就把他给忘了。”
祝融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，随后马上摇头，咳嗽道：“大圣能是这么矫情的人？”
妲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，“反正你要相信始祖啊，如果事情真那么严重，始祖怎么可能答应和他打呢？打着玩的，不要紧张。”
这一句倒有点宽慰住了祝融高悬的心。
祝融才刚松了一点气，地面从魔界之外直直延伸出一条几丈深的裂口，连靠近魔界入口的地方都像地震一般剧烈颤抖起来。
祝融抬起头，“打着玩的？”
妲己嘿嘿一笑，狐狸尾巴一甩，转身就遛了。
祝融望着已经快要被夷为平地的魔界入口，叹了声气。
大圣很久不曾这样放肆的动过手了，他自成佛，再也没有能让他动真格的理由。
他第一棍从天劈下，明明是干燥炎热的天气，月光高照，猩红炽烈，他浑身却冷得僵硬，仿佛这一棍要往寒渊冰海里敲去一样。
蚩尤避开了，地面却留下了一道厚厚的冰痕。
大圣咬紧了牙，再想起自己当初犯下的错——认错了人，报错了恩，他恨得牙痒。
他想自己和祝融也是有缘的，但他却已入佛门，佛与苍生皆有缘，这让他分不清自己和祝融之间的缘到底是因为他是佛，还是因为他尚未真正成佛。
按理说，全世界的人在他心中应当都是一个样的。
就像观世音和金蝉子一样，祝融不应该有所不同。
但大圣逼着自己承认这一点，比他当初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还要困难。
到底什么才算是修成正果，什么才是大爱，什么才是佛，他对祝融究竟该如何是好？
大圣强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，时隔多日，他还是恨不得把当初错失一步的自己猴脑一棒子打烂，踩到地里去。
蚩尤知道孙悟空这是在借他发泄对自己的不满，看似孙悟空打的是他，其实他一直都厌恶的是自己。
大圣见蚩尤只是避招而不出招，终于抬起眼睛望向蚩尤，黑沉沉的眸子映着月亮的红光，宝石般的光泽一闪而过，就像变回了当初那个赫赫有名的大妖怪：“你认真点。”
蚩尤笑了笑，“你眼里没有我，是你不认真。”
大圣说：“能被我放在眼里的除了如来，没第二个。”
蚩尤：“那你找我打什么？”
大圣道：“让你打就打。”
蚩尤静静看大圣将本就凹凸不平的地面敲得稀巴烂，走到对方旁边，徐徐坐了下来，指着远处一座隐约的山头道：“那里就是神魔之井。”
蚩尤眼底含着一丝细碎如同遗落星光般的笑意，平静得像沉了星子的湖水，这一刻孙悟空甚至觉得蚩尤的心性才是真的超脱六道之外，如佛一般寂静稳重。
大圣金箍棒磕到了地上，发出刺耳的一声响动。
蚩尤便接着道：“之前有个神仙死在里面，是他自己犯了天条无处藏身，进来以后却被天上的人说是我魔界作恶，便派兵屠了一些妖魔。”
“从那以后我就把神魔之井封了，外面的进不来，里面的出不去。”
大圣冷冷道：“你现在又想把它打开？”
“不。”蚩尤道：“神魔之井里面瘴气浓重，一般的神仙精怪经受不住，所以我才重新打开了一条入口。”
即使是蚩尤这样冰冷的魔界始祖，笑起来时声音也带了柔和，锐利消减许多。
大圣正想着蚩尤说这话的用意，便听蚩尤道：“我把神魔之井封印，也是把自己锁了起来。我和你一样，都怨恨且无法原谅自己。”
仿佛整个魔界的瘴气和风声都停滞了，黑沉的水面不再浮动，任何细小的声响都不再发出。
大圣怔住，忘了他还在找蚩尤打架，手还牢牢握着金箍棒，握得极紧，“所以呢？”
“所以？”蚩尤看他一眼，“所以齐天大圣孙悟空，你成你的佛，我成我的亲，另一条入口已开，我之前说过请你喝酒，有空自己过来。”
“祝融改变了我，也改变了你，我们都一样，我不比你侥幸。但你我不同，我失去了大道圣果才拥有了光明，而你悟道参理，修成正果。”
“其实说起来，我们都该跟对方说一声恭喜。”
“？？？”
大圣这石头里出来的石猴，有了灵智也还是石脑，一下没理解过来，“恭喜？”
蚩尤眼睛朝地上随意一瞥，大圣跟着一看，这不看不要紧，一看立刻吓了他一跳。
孙悟空刚刚那自杀般的疯狂打法，早将地面打得不堪入目，但他现在清醒一瞧，才发现地上碎的不是地上的沙石泥土，而是和他出生之时一模一样的灵石。
他一直以为自己没心没肺，皮肉硬厚，脑袋也是硬得不行的，但他自己这几棍子打下来，才发现他这种石头身子，也是凡身，会裂，会碎，会受伤。
饶是他冰冷死气的石头身，从他成了活物以后，那滚烫的血液便流淌在他四肢百骸，让他处处都是弱点，永远做不了真正的佛。
直到现在，他把这一切敲碎了，情这个字便轻了许多，轻到他竟有些忘了刚刚的暴怒从何而来。
大圣将金箍棒缓缓收回耳朵里，过了很久才微微张了下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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