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来说去，只是三个人之间的生死纠葛：结仇、家暴、谋杀、失控、嫁祸、报复，再各自心怀鬼胎，归根结底，仅是一桩故意杀人案。
只是，当真如此么？
姬云都半垂眼帘，有一瞬眼神冷冽，深得望不见底。
“……嗯，不是迈不过坎，不过想有始有终罢了。”叶雨初疲惫地笑笑，姬云都见她眸光萧索，亦是不忍。更多剖白已说不得，不是所有奇诡都能暴露于天光之下。她强压心海翻澜，面上舒缓温和，“我什么时候说遇见的是张晟？”
“咦？”
“在楼下，撞见了高瑾高警官。”
叶雨初恍惚：高姐？
“这些是高警官带给你的。”姬云都把保温桶层层打开，清炖排骨，焖入味的鸡汁豆腐，配上汆烫过的碧绿菜心，紫中间白的山药紫米粥，热气袅袅的玉米胡萝卜猪蹄汤，高瑾似乎怕她饿着，每样份量都很足，十分用心，全是温和滋补的食材，做法也清淡。姬云都侧身坐她床边，眸光潋滟，好整以暇：“昨夜你不说，我还不清楚你日夜惦记田螺姑娘，整天琢磨报恩。”
她有些不好意思，手抵嘴边假咳一声。不知为何，那奇怪的不妙预感又来了。
“田螺姑娘换了模样名姓，可还认得出？”
她一怔，姬云都慢条斯理：“幸而你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。不然，家里就算有口齐墙高的大缸，也不够盛你惦记的田螺姑娘，田螺大汉。”
叶雨初一呛，好好的排骨啪得掉进汤里：“……”
说不过她，斜睨佯嗔，拿空筷子作势夹她手指。
……当我养殖户呢。
就不该提什么田螺姑娘，再有田螺，统统吃掉。
下午高瑾亲自来医院看她，盯着她的伤腿，满面严肃，又气又心疼。“你看看你，一次一次，医院都能当家了！”她说不下去，只叹气不忍，“麻烦季然你多照看她。她一个人，现在路都走不稳，我们暂时还腾不出假。”非得等姬云都点头，才像得了保证，旋即气势汹汹要她找对象，比以往哪次说的都起劲，叶雨初正头大，楠楠也回来了，黏着姬云都敲核桃。
姬云都手持小锤，状若无意地旁听。
“你不能总一人这么下去。每次都玩命，就是没家顾，单惯了。小梁还经常去相亲呢，你也向他多学学……”“砰。”
“我有个老同学，知根知底的，她儿子在长沙……”“砰。”
“见面又不碍事，吃顿饭……”“砰。”
“你姐啥时候过来，我要说说……”“砰。”
高瑾催怨一句，小锤便一敲，一唱一和，高警官被迫一顿再顿，终于忍不住狐疑，望向姬云都那边——她搂着个眼生的小女孩，低眉细剥核桃仁上那层皮衣，塞入那孩子嘴里。小孩嘴巴鼓囊，慢慢地嚼，小手扯女人衣角，极为乖巧依恋。
好像要她亲眼见证一般，那女孩又指核桃，姬云都“砰”一记锤子敲响：“高姐尝个吧，消消火气。”
她悻悻推辞，瞧那剩半袋的核桃，只怕今天下午都要“砰砰砰”个没完，被它伴奏，陡然就没了说教的兴致。
至于小叶的个人问题，只好以后再说。
叶雨初正襟危坐，眉宇轻扬，余光斜觑端坐邻床哄孩子的女人，被她淡漠眉目一激，用尽力气憋笑，腹肌颤得酸疼，还好没破功。
姬云都如何不晓得她偷乐，有意瞥她一瞬，恁是意味深长，她摸摸鼻头，眼观鼻鼻观心，那叫一个乖巧。只趁人不注意，偷眼觑桌上小锤，莞尔良久。
高瑾要回去工作，告别后病房终于清静，她躺平长舒一口气，习惯消毒水味道后，困意如水漫上，意识朦胧间，似有一只温柔的手，压紧被角，轻拂她脸颊，耳边摩挲到酥麻，痒痒的。
暗香缦拂，甚至不消去看是谁。
叶雨初仍闭着眼睛，睫毛微微一颤，偏头轻轻啄它一口。
那只手稍稍停顿，便悄然离开了。留给她一场迷离温软的好梦，醒来亦无比餍足。
她午休睡到身子发软，酣甜极香。
天色已黑，姬云都坐她床边，削完苹果，开始烫牛奶、灌热水袋，有条不紊，最后摊开本书注疏。她直盯姬云都写字的手，握笔的手型瘦劲又漂亮，她却笑意狡黠：
“白天睡沉了。下午发生什么了吗？”
姬云都笔端一顿。
“我不知。”她最终只说了仨字，意态寡淡。要不是叶雨初始终留心着，见书页上她刚刚写的那个“道”字走之旁拖长一记，细看有几分不圆融……便信了只当春梦也无妨。
叶雨初眉目含情，笑盈盈的，亦不点破。
见姬云都注疏，索性两人共读一册。姬云都偶尔讲些个中关节，她每个字眼都听得上心，常常一点即透，默契极佳，时光于不知不觉间悄然飞逝。
入夜，楠楠那边没声，灯早关了，她白天劳累眼睛，迷迷糊糊地，恍惚以为还在家中，预备起来冲澡，姬云都忽然探手，覆她额头上试温度。
那手温热有水汽，叶雨初被暖烘烘一熏，含混喃喃：“你洗好了？这就来……”撑臂要坐，却被姬云都轻按肩头：“外面冷，别出来。”
她才反应过来，自己还在医院里。
见姬云都打开小手电，端盆热水，已将两张病床之间淡蓝色的帘子拉拢。拧干的热毛巾雾气袅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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