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瞧着昨日里的火红夕阳便以为今日会是个大好天气的，怎见得却是阴昏燥热，气闷难耐了。
人都那般的难测，更不用说是这杳远无际的天了。
意蕴缱绻。
挥了手让那小厮下去，回屋换了身衣衫，开门正巧楼锦瑞也过了来。
敛了的容颜瞧了我一慌的神色后轻缓下来，浅浅的舒了眉：“这般急，是要去哪儿？”
手还放在门栏之上来不及收回，突地撞见他便是一顿，淡然道：“找你。”
他一时怔怔，许是没想到的，瞬间过后，眸中清亮的光闪了闪，如这阴沉的天空之下突然有了凉爽的清风一般，拂过，氤氲了燥热空气的周遭浮起让人臆想联翩的缠绵悱恻之意。
“我也是。”
只觉一上午的焦人烦躁之气一扫而光，心中宽敞且明亮，低头掩过内心的欢喜，又问道：“我们……什么时候去？”
他进屋，顺势牵了我在桌边坐下。
春桑去了柳素梅那儿，说是药好了，要送过去。倒也难为了她，一边是我一边又是她的，偏生将柳素梅全然托付给别的下人我又不放心，好歹春桑也算也柳素梅熟，也是她乐意，如是这般才让她多生照顾了去。
楼锦瑞今日着了淡蓝的夏袍，细瞧之下，便使那燥人闷热的天气缓了许多，心境也平和了不少。
“再等会儿。”
虽然楼锦瑞什么多没说，可毕竟是天牢，不比别的牢室人人都能进出，更何况戚罔成犯得是通敌叛国的大罪，更不是一般轻重的犯人，所以总归是有些麻烦的。
他是不说，可我心中总归不是滋味的。
点了头，还是没有说出口。
他又道：“你日里头总是喊热，身子可有异样？”
奇道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过来的时候碰到春桑了。”
倒是不觉这小丫头平日里那般多话的，暗骂她多事。
“不过是有些不习惯而已，不碍事的。”拿了杯盏在里头添了水，又补道，“倒是你，日日那么忙，这么热的天莫要给忙坏了。”
敞开的门外露出一角的天，依稀阴云飘浮，阴沉混热。
他拉了我的手，一扯之下带进怀中，柔和动作之下却是有着不容抗拒的威慑。
“这般抱着不会觉着热吧。”
心中好笑，亦是喜气洋洋，推开了他，笑道：“自然是热的，所以你最好离得我远些。”
他倒也不急，往外头的天瞧了一眼，却是将这满目的夏景都收进了眼底，风光旖旎，倒是不似酷热的夏了，仍是握着我的手，反问：“那便陪着你坐会儿吧，如此，就不热了吧？”
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不那么抗拒楼锦瑞了呢，是我不够坚定的意念，还是事事真如天意难料一般，要来的总会来，躲不过的纵使你绞尽脑汁千方百计的闪躲，都无用。不过是半年的时光，从一开始的厌恶反感到谨慎隐忍，再到后来的无奈牵和，终将是走到了这一步，大抵是从未有过被人重视的温情，免不了便想一次次腻进这温和如春的胸膛里，将自己放纵了一次又一次。如现在这般也不时为好，日头虽毒，心境却是平朗，静如永夜。
都是还未想好的，不如，一起来想也好。
倒是不知他作何想，帕子虽是死物，可人毕竟有活生之气，想说不做念想也不一定便能让自己不去想。惟独这一点，我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。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说，要我们……慢慢来。
也希望不是自己独独的愿想了。
我顺手拂过他夏袍的袖口，触了料子的质感，丝滑轻薄，亦是透气不聚热的，又以手做扇，道：“哪有人夏天不喊热的，再如何也是要热的，你莫要听春桑胡说八道我也就是说说，心里头躁的打紧，没事说事罢了。”
他伸手用手背试了杯盏之中的水温，看是不那么热了，递了给我，道：“是等我很久了吗？”
我接过，摇头：“也没多久，本就起得晚了些。”
天热，夜间便不得睡安稳，人也是极早就醒了的，可终也没他早，洗梳过后就问过春桑一次了，说王爷去上早朝了，于是用过早膳便拉了春桑在院子里头乘凉，没想到没日头的天更显热，大抵也是心太急了，热上加热，生生不安了一上午。
他拉过我放下杯盏的手，缓慢坚定，指尖擦过轻缦罗衫，像是顿了顿的，眼睑颤了颤，然后将袖子绾了半截上去，半退不退的伤疤便露了出来。
我有意闪躲，拉扯间要将手缩回，空了的手急忙之中便要去将袖子捋下。
他突突拉了我双手在胸间，又细细打量，眼中夹了千丝万缕的不明之色，眉间微蹙，终是只长长叹出一口气，隔了许久都没话。
指腹拂过腕上的肌肤，细细密密。
我瞧了楼锦瑞看，却见他目光慢慢深幽，一凝，寒光略显。
这……
“楼锦瑞……”轻声唤他，心中隐隐有股子不安情绪，纠缠不清。
不见他抬眼，将袖子缓缓捋下，声音沉沉：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倏地像是风头吹了遮天蔽日的幔帘，起起伏伏间，心里头似有那千层万浪汹涌波动。我从未觉得有人与我保证是什么说不得的大事，可徒然只因为听了楼锦瑞这一句清浅却又坚定的话，便让我心中涌起了说不出的跌宕缠绵，满心的痴缠和慌乱。
慢慢收回手，带着点点的颤音：“楼锦瑞，你莫要再惹我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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